璠瑜儿

不破不立

【鹅的自述】

我是一只高贵冷艳的鹅,自持身份,一生只追过两个生物。

一个是偶然邂逅的大白母鹅,一个,是步重华。


“看到了没?他将是你的一生之敌。以后你给我见一次就追他一次。”买我的小伙子拿着一张照片在我面前晃了晃,拽哥气息扑面而来,后来我才知道他叫严峫。

我盯着照片上那个男孩儿,昂昂高吭了两声,严峫颇为自得地点点头,对身边人说:“看到没?连鹅都被哥的气质征服了。”

那些人好像不敢反驳他的话,只是高高地附和他。

我可不是舔鹅,我明明说的是“你可去一边吧老子爱追谁追谁”,我想反驳,出口却与刚才的叫声没什么区别。

严峫更得意了:“瞧,他也觉得我说的对。”

我十分无语,转身想走远。谁料严峫一下子拽住我的脖子把我拉到身边,低头摸了两下我的翅膀,饱含期待地对我说:“我的好大鹅,你重任在肩。”

听到这句,我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很早地命丧菜刀,于是安心地在严家后院住下。


讲真,严家后院比鹅场气派多了。虽然只有我和另一个同伴这两只鹅,严家还是给我们准备了豪华睡棚和篱笆围出的活动场地,每天的饭菜也十分可口,我们在严家住的很舒服。

我十分开心,但另一个老兄不。

他成天垂头丧气,面对好吃的饭菜都提不起兴趣。

这可不妙,人为财死鹅为食亡,现在吃喝不愁,你还有什么可沮丧的?我问他。

他说你不懂,我这是想家了,你这个单身鹅不懂。

我无端被攻击单身鹅,颇有些不高兴,要不是我眼光高,我也能在年少时找个青梅竹马。不过你找了青梅竹马又怎么样,现在还不是分开了?

那个老兄被说的更沮丧了。

我不再搭理他。

按理说鹅的正常寿命可以活到25岁,我现在才五岁,正青春年少,有大把时间可以供我找到命中注定的那只鹅。

我不沮丧,我相信缘分。

我想开了,开心地围着篱笆巡视领地,突然看见严峫冲我疾跑过来。

他快速地打开了篱笆门,冲我招手:“快!出战!到你表现的时候了!”

我看在这么好的生活条件的份上,听他的话跑了出去。他给我指了个方向:“那儿!记得别吓着其他人。”

我翻给他一个白眼,小看鹅。

然后大吼着冲了出去。

然后怂怂地刹下了车。

淦,那傻小子,怎么没告诉我目标已经长这么大了。

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年前的照片里,面前的小伙子又高又冷漠,怎么看怎么跟照片里那个抓着棒棒糖冲女人撒娇的小男孩儿不一样。

严峫那个混小子,拿人七八岁时候的照片给我指点江山,我做好了欺负小孩儿的准备,没想到面前的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大高个儿。


我识时务者为俊杰,愣在原地,跟眼前的人对视,一人一鹅,分外和谐。

严峫这傻小子终于追了过来,看见我们不动,大声嚷嚷:“哎!不是,你这鹅怎么回事儿!”

我扭头冲他吼:“昂昂昂昂昂昂昂昂昂昂!”

你怎么回事!怎么不拿他刚出生的照片给我看呢!


严峫皱眉恨铁不成钢,我说你怎么还好意思恨铁不成钢呢?他刚要说话,目标对象轻笑了一声,指着我又不屑又疑惑地问:“这就是你说的秘密武器?”

我又扭头看他,他满脸“就这”的表情狠狠伤了我作为一只顶天立地的鹅的自尊心。我顾不上质问严峫,抬脚冲目标人物飞奔,脖颈使劲前倾,誓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好瞧。

严峫高兴了,呐喊着给我助威:“上啊我的好大鹅!步重华你完了!”

目标人物步重华慌了,他抬脚后退几步,在快被我碰上时终于咽了口唾沫转身开跑:“严峫你养的鹅身上是什么脏东西!”

我很生气,大叫你懂什么这是上天的恩赐我挂在身上的饲料昂昂昂昂昂!

严峫也附和我:“你懂什么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哈哈哈哈哈!”


一场鹅飞人跳的闹剧在严宅上演,一个小时后,几个有经验的佣人才想法子一起哄着我进了我的草棚。

事后严峫拿着一盆嫩青菜拜访了我的鹅宅。

他毕恭毕敬地把青菜盛到了我的餐具上,对我说了句谢谢。

我说昂昂昂昂昂不用谢我吃人嘴软替你干活儿是应该的。

他听不懂我的话,只是看着我自言自语:“步重华那小子成天端着脸比我还老成,我这次看他还怎么闷事儿。人总得有个发泄,你追得很好,下次继续。”

然后他补充似的嘿嘿一笑,说:“他这次跑得吃了三大碗饭,可把我妈高兴坏了。”


我不懂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,但好像听明白了,他们是兄弟。

跟我和另一位鹅兄不一样,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,带着亲情的兄弟。

既然这样,又为什么要让我追着欺负?我这样做了之后,你为什么又说这样的话?

人类真奇怪。


后来我才接受这个现实,我浅薄的知识和那一丁点儿鹅脑是真的很难理解人类的经历,从而也无从理解那些变着法儿的捉弄和挑逗里包含着多少深情。

我尚且自顾不暇。

因为我老了。

匆匆十几载,跟我作伴的鹅兄在去年冬天合了眼就再没有醒来。

严家人对我们很好,至死也没打算吃我们,鹅兄死后还给它埋了个小土堆。

我惆怅地对着小土堆嘟囔:“看吧,缘分就是,你到死也没能跟你那小青梅再见上一面。”

不过这也怨不上严家人,毕竟他们不知道鹅兄有青梅竹马,还把他从被屠宰的命运里拯救,幸运地活够了本该有的年岁。

只是不知道这对鹅兄来说是否真的是一桩美事,因为他到这儿后就没怎么开心过。

我倒无所谓,除了心里空落落地无鹅可念。

不过这也正证明了我是一只潇洒的鹅。

我本来以为就严峫那德行,说好听了是跟我一样潇洒,说难听了是注定打一辈子光棍,可没想到他竟然找到了伴侣。

还领到了我面前显摆。


“鹅子啊。”严峫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过去,我高冷地瞥了他一眼后继续窝在鹅宅里假寐。

我最近越来越不想动,严峫知道,于是也不强迫我,牵着他身边人的手冲我提高了音量:“我对不起你啊,竟然才发现你和那只鹅都是公的,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们了。”

他身旁的人低低地笑出了声,我听到了,声音很好听。

但我不想搭理他身边那个喋喋不休的傻小子。

“不过性别不是障碍,我俩就是证明。”严峫握紧了身边人的手,继续说,“养了你这么多年,你也算家里的一份子了,当初逗步重华你立下了汗马功劳,我心里都记着,这不,结婚了立马把老婆领给你看看。”

我心想我不稀罕看,又想这人不错,能处。

“好了,看完了。”见我没什么反应,严峫也搜不出什么话来给我这一只不会做出反应的鹅说,于是转身,牵着身边人的手慢慢向来时的路走。

我听到他们低低的谈话声和笑声,忽然感到有些寂寞。


风吹得更大了,我的豪华鹅宅显得格外冷清。


我又撑了两年。

我也不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,严峫和他那个叫江停的爱人也请过兽医给我看,但我的痛苦并没有减弱半分。

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,步重华来看我了。

他也带来了一个人。

我很无语,为什么这些人要在我临终前反复提醒我是个单身鹅的现实。

又很欣慰,至少这代表了我应该很重要。


步重华还是那么冷漠,但又好像有点不一样。

根据我偶尔瞟了几眼的电视里的内容来形容的话,就是之前我感觉他是冰山上的冰,现在我感觉他是冰箱里的冰。

都很冷,但一个孤僻独闷,一个充满烟火气和柔情。

就是这样,我感觉很恰当,于是自豪了两秒钟。

然后听到了步重华身边的那个人开口。

那个人先是不好意思地一笑,然后用又平和又能让我听到的声音说:“你好,我叫吴雩。”

好听的名字,声音也不错,挠鹅心尖儿的颗粒感。

他话不多,只一句,却让我愣怔许久。

他说:“严峫都跟我说过了,以后我接过你的使命。”

我的使命是什么?

刚出生的时候不敢吃太多,怕胖了之后被选中杀掉。

后来到了严家,严峫给我这么好的生活条件,让我追着步重华跑。

其实再后来步重华已经不怕我了,但我还是潜意识地认为,我重任在肩。

原来那就是我的使命。


我终于赏脸扭头盯着他们。

严峫和江停也从后面走出来了,他们都有些悲伤。

我不理解,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身体各处的疼痛,脏腑最甚。

原来我一直撑着一口气,此刻浑身抑制不住地痉挛,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鸣。

严峫轻声说:“走吧,不用担心。”

虽然总是腹诽,但我一向很听严峫的话。

我明白那是让我走到那个世界的意思。

但我突然有些不想闭上眼。

直到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,好像含着极大悲意的“谢谢”。

那是步重华的声音。


瞬间一切都圆满了。

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说。

我是全天下最幸运的鹅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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