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理想状态】（四）青春（下）
建议边看边听戎一和西凉的《冥冥》。
吴雩忽然从梦中惊醒。
他急喘了几口气，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。
漫山遍野的罂粟，随处可见的枯骨，不堪忍受的燥热，直冲脑门的血腥……
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这些了，在给步重华的讲述中，他把自己一直不愿面对的十一岁之前的人生翻出来重新咀嚼了一遍。
很多事情好像变得更加清晰起来，破旧房门上的几道划痕，爸妈脸上麻木的神情，连带着当时那种深深的绝望，都像沸水一样冲刷过他的内心，让他又疼又无力挣扎。
他不敢抬头看步重华的眼神，怕从里面看到厌恶、同情或者别的什么情绪。
所以他没有注意到步重华眼里一闪而过的怜惜，也忽略了步重华伸出来想抱他的手，转身直冲冲地离开。
步重华罕见地没有追上来。
吴雩越走心越沉，到最后甚至需要停下来靠墙喘气。
三三两两的行人从他身边走过，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，有个小女孩儿捧了瓶水，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:“哥哥，你怎么了，需要喝水吗？”
小女孩儿的眼睛大大的，纯洁无瑕，他从里头看见了自己狼狈的身形，那些阴暗和肮脏突然无可遁形。
小女孩儿的父母就在她的身后，见他不吭声，刚要走过来打破僵局，吴雩突然抬腿就跑。
夏夜的风扑在他脸上，机械的奔跑动作让他恍惚间置身于过去的情景。
周围的高楼变成一座座土山，擦肩而过的行人变成危险的毒花，急驶的车辆变成一个个拿着枪随时准备给村民惩戒的反动军。
而他缩在小小的身躯中，慌乱地向前奔跑。
目的地是哪儿？
不知道，反正不能停。
当吴雩重新夺回他的意识的时候，他已经站到了解家的小区楼下。
他下意识地把自己归结为外人，尽管这么多年来这个家里谁也没把他当外人。
他自嘲一笑，抬腿要走，忽然瞥见步重华站在单元楼的门口，正沉默地看着他。
他忽然失去了迈步的勇气。
步重华向他走过来，听着吴雩微微的喘息，递给他一张纸巾。
“擦擦汗。”步重华看着他，平静地说。
小区里的路灯是白色的，站在步重华身上，配上他的表情，给人一种莫大的疏离感。
吴雩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步重华的答案。
他愣了两秒后颤着手接过，压抑下所有的痛苦、难过、失望等等感情，尽量平静地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尽管他自己都听不出来哪里平静。
步重华在他拿走纸巾以后并没有收回手，于空中停了两秒，忽然往前一伸。
然后被吴雩灵巧地躲过。
“时间不早了，回吧。”吴雩从他身边走过，把纸巾狠狠攥在手心里，借以隐藏无处宣泄的情感。
家里还是那么温暖，解行依旧活宝，吴阿姨依旧可亲，解叔叔打电话告知晚点回去时，还向他道歉说今晚不能顺路捎回他要的复习资料了。
失去一个人的喜欢也没什么，他拥有这些已是万幸。
吴雩重新闭上了眼睛。
过了很久，天都快亮了，他还没有睡着。
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，忽然发现步重华在两点多的时候给他发了好多消息。
他有些害怕面对将要到来的直白的怜悯和疏远，“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做朋友吧”这种话他已经在心里替步重华说了无数遍。
但是他已经逃避了一个晚上。
他深吸了一口气，决定还是干脆一点。
点开。
粗略地浏览了一遍。
然后瞳孔瞬间放大。
“吴雩，抱歉现在才给你回复。
家庭和父母工作的特殊性迫使我不能随意回答和承诺，这种犹豫绝不是由于我的退缩和怯懦，而是我需要为我们的未来慎重考虑。
我从始至终都爱你，只是我担心下意识的回答不能给你安全感，逞口舌之快的承诺不足以表达我的爱意，所以我没有在昨晚给你回复。
我查了很久的资料，结合了过往案例和现实条件，还咨询了律师，估算出了我们在一起直至结婚将要面对的阻力。
跨国问题一向很难解决，更何况我们遇到的情况如此复杂困难。
但是我愿意面对和解决，因为对方是你。
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，今晚我了解到了一些关于‘创伤后应激反应’的知识，觉得很符合你的反应。
我很心疼，但我知道你讨厌被人怜悯，所以我无从表现，只能压在心里。
所以，你愿意和我一起克服以上难题，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吗？
我不想把那些情感都压在心里了，我想付诸行动，我想让你看到。
请你一定一定一定不要拒绝。”
步重华在五点半的闹钟响时毫不犹豫地睁开眼睛，第一个动作就是拿起手机。
吴雩没有回复。
他悬了一晚上的心又咯噔了一下。
“看不出来你手机瘾那么重啊……”解行看着他打了个哈欠，“一睁眼就玩手机。”
步重华抿了抿嘴，不做回答，默默起床换衣服。
刚出卧室门准备去洗手间洗漱，就看到吴雩拎着一大袋豆浆油条和包子，站在玄关换鞋。
换好之后抬头。
四目相对。
吴江秋从卧室出来，看到步重华后指了个方向:“洗手间在那儿。”然后才看到吴雩和那一大袋早餐，惊呼:“小雩你怎么不多睡会儿！这些我一会儿买就行。”
吴雩的眼睛还是看着步重华，轻轻回答:“没事儿，我醒得早。”
步重华缓缓张开了双手，冲他挑了挑眉，外表沉稳风趣胜券在握，内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。
幸好吴雩没让他失望。
吴雩把装了早餐的袋子放餐桌上一放，转身跑了两步扑进步重华的怀里。
怀抱温暖而踏实，步重华的胸腔隐隐振动，敲得吴雩一瞬间忘记了所有的话语和动作，保持着这个姿势好久不动。
吴江秋惊喜地看着这一幕，心想俩孩子昨天吵架今天和好哈哈哈真好不用我操心。
解行从卧室出来愣到原地，哈欠还没打完，脑中先转了几个圈。
怎么回事儿？！步重华谈的那个对象我哥又同意了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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